美國億萬富翁所得稅激起千層浪

近日，新晉世界首富、特斯拉公司首席執行官（CEO）埃隆·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用中文發布了曹植的《七步詩》，“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引發全網轟動。馬斯克發布《七步詩》被很多人認為公開回應了聯合國官員的“逼捐”，同時影射引發美國社會持續關注的億萬富翁所得稅提案違反公平合理原則。因為如果提案真的通過立法，馬斯克可能在未來5年內繳納500億美元的稅款。

美國收入分配不平等日益加劇，富人稅負偏低

根據美國政策研究所和稅收公平組織公布的數據，2020年3月美國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由于資本市場價格和房屋凈值提升，745位美國億萬富豪的總財富飆升了2.1萬億美元，達到5.04萬億美元，漲幅為70%，而美國收入排名后50%的家庭總財富僅3萬億美元。最富有的美國人和普羅大眾之間的財富不均日益嚴重，且呈現加速發展趨勢。伊麗莎白·沃倫等美國激進派議員今年在一份聲明中表示：“超級富豪和權利者為了自己的利益操縱規則，以至于最富有的0.1%的人比最貧窮的99%的人個人所得稅實際稅率更低。”

此前，美國就常有質疑富人稅負偏低的評論和報道。今年6月，美國著名獨立新聞調查網站ProPublica在一份報告中披露，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在2014年~2018年財富增長了990億美元，僅繳稅9.73億美元，實際稅率不到1%；而同期特斯拉CEO馬斯克的財富增長了139億美元，僅繳稅4.55億美元，實際稅率為3.3%；甚至在有的年份，富人們可以通過合理避稅實現分文不繳。

9月，美國白宮網站發布了經濟學家格雷格·萊瑟森和丹尼·雅岡聯合撰寫的研究報告《最富有的美國人的聯邦個人所得稅平均稅率是多少？》，指出美國超級富豪承擔的個人所得稅實際稅負嚴重偏低的主要原因在于現行稅法沒有將未實現的資本利得（即所持有的股票等交易性資產增值）納入個人收入。印第安納州大學法律學教授大衛·加米奇也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除非他們賣掉這些股票，不然他們增加的財富就不會成為應稅對象，而事實就是，他們完全可以不賣出這些股票，而且有其他不少方法可以繞開繳稅。”

億萬富翁所得稅提案“應運而生”

顯然，超級富豪并未繳納與其收入水平相當的稅收。鑒于此，拜登政府在美國家庭計劃中，呼吁將收入最高的1%人群的最高個人所得稅稅率提高至39.6%。根據計劃，拜登擬提高年收入超過40萬美元的個人所得稅稅率，從37%提高至39.6%；同時，將年收入超過100萬美元的家庭資本利得稅稅率從當前的20%提高到與最高邊際所得稅稅率相等，即39.6%，這部分群體將占納稅人的0.3%，大約涉及50萬個美國家庭。在《2022年預算案》中，拜登政府提出，對于年收入超過100萬美元（單獨報稅的已婚人士為50萬美元）的納稅人，用普通的個人所得稅稅率取代現行針對自然人納稅人的長期資本利得和符合條件股息所適用的優惠稅率，以此提高資本利得稅稅率；同時，規定升值資產的已故所有者在其死亡之日實現資本收益，終結資產升值且免于繳稅的稅法依據。

在此背景下，10月27日，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羅恩·懷登公布了一份億萬富翁所得稅（Billionaires Income Tax）提案，要求構建更加公平合理的稅法體系，確保富人的稅負與其收入匹配，與普通工薪階層稅負水平一致。

懷登提出億萬富翁所得稅提案的目的是縮小貧富差距，并為拜登政府提出的《重建更好未來計劃》等提供財力支持。根據提案，前3個納稅年度年收入超過1億美元或年底擁有資產超過10億美元的美國個人適用億萬富翁所得稅，主要包括以下三項征管措施：

一是按年度對可交易資產（如股票等易于估值的資產）的收益或損失計稅。每年按市值對納稅人所持有的可交易資產估價，任何資產收益或損失將被視為長期資本收益或損失，無論這些資產是否被出售，納稅人每年都要為資產增值繳納資本利得稅，或對資產損失進行所得稅稅前扣除，當年損失未扣除完的部分可向后結轉3年。

二是通過遞延補償款增加銷售非可交易資產（如房地產或商業利益）的稅負。可交易資產之外的資產均視為非可交易資產。當納稅人出售非可交易資產時，除需支付通常稅款外，還將加征遞延補償款，該款項可理解為個人持有資產時遞延繳納稅款所產生的利息。遞延補償款將非可交易資產出售時的收益等量分配給持有期內的每一天，繼而評估納稅人本應繳納的稅款，并據此計算遞延繳納稅款所產生的利息（利率為短期聯邦利率加一個百分點）。

三是提出過渡政策和反逃避稅舉措。提案包含了實施億萬富翁所得稅的過渡政策。如億萬富翁可選擇將單個公司中最多10億美元的可交易股權視為非可交易資產處理；在可交易資產首次按市值計價產生稅款時，可選擇在5年內分期繳納等。此外，提案還對防止納稅人逃避繳納億萬富翁所得稅提出了具體的反逃避稅舉措。

據賓夕法尼亞大學的預算模型估算，億萬富翁所得稅將適用于美國最富有的約700名納稅人，并增加數千億美元的稅收收入。懷登表示，征收的稅款將用于支持兒童保育、帶薪休假和應對氣候危機等方面。

一石激起千層浪，提案終向何方？

雖然目前億萬富翁所得稅在立法程序上還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但高凈值人群稅收管理以及由此帶來的稅收公平問題已經引起了社會輿論的廣泛關注。

很多社會組織紛紛表態支持懷登的億萬富翁所得稅提案，100多個組織聯名致信國會，表示億萬富翁所得稅可以為實施《重建更好未來計劃》提供穩定和持續的資金支持，并結束富人低稅的狀態。

一些社會人士紛紛表態支持征收億萬富翁所得稅。如美國進步中心高級研究員塞思·漢倫說：“就像工人取得的每一份薪水都要繳稅一樣，億萬富翁也應為財富的增長而繳稅。”美國稅收公平組織執行董事弗蘭克·克萊門特表示：“正義和簡單的常識要求億萬富翁支付更接近他們公平份額的稅收，億萬富翁所得稅將要求他們這樣做。”小企業聯合組織聯合執行董事干達·考澤說：“雖然美國億萬富翁的財富增加了數萬億美元，但數十萬家小企業倒閉了。這進一步說明了為什么我們需要增進稅收公平以更好地重建國家。”全國婦女法律中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法蒂瑪·戈斯·格雷夫斯認為：“我們可以通過億萬富翁所得稅結束許多家庭今天所忍受的持續不穩定狀態。”

而億萬富翁毫不令人意外地發出了反對的聲音。美國連鎖超市Gristedes老板、房地產大亨卡茲馬提迪斯表示，億萬富翁為美國創造了就業機會，這種征稅方式會導致就業機會流失。美國歐米加顧問公司CEO、投資人萊昂·庫珀曼也表達了憤怒，他說美國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像他一樣白手起家的人在賺了很多錢以后，把錢回饋給了美國社會，因此對富人的這種“無情地攻擊”毫無意義。橋水基金創始人達里奧盡管沒有直接表示反對，但在近期接受媒體采訪時，對于政府在征收億萬富翁所得稅后的資金用途提出了質疑。他說，他支持任何有助于創造平等機會和提高生產率的措施，但他并不確定億萬富翁所得稅對于實現這一目標有效。

美國稅收基金會主席斯科特·霍奇等專家提出，一些富人可能把他們的財富從容易追蹤和在新規則下容易征稅的資產，轉變為不易被追蹤、征稅的資產。資本收益也是波動最大的收入，在操作層面上，向億萬富翁征稅并不容易。

即使在民主黨內部，也存在不同的意見。民主黨參議員喬·曼欽直指開征億萬富翁所得稅是針對特定人群，并稱其不支持這么做。眾議院籌款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尼爾也表示，懷登的提案并不在他的討論之列。